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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章 刎頸曾結義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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梅山兄弟如今只剩下了五人,這一天,他們祭掃了老四的墳臺,回到灌江口,遠遠地就瞧見家中燈火通明,覺得有些奇怪。

“大哥,出門的時候咱們熄燈了吧?”

“熄了吧……這是怎麽回事?”

走得近了,梅山兄弟都大吃一驚,只見房門大開,人影綽綽。五人不由得往中心靠了起來,站在大門口往裏面張望。這院內的家丁往來不絕,卻井然有序,寂寂無聲。看到他們來了,有個穿黑衣的小女子就笑吟吟地走上來,恭恭敬敬地問道:“客人是來找誰的?”

“客人?我成了客人了?”老六心頭火起,“把你們主人叫出來——強占人家的宅院還有理了?”

小女子不樂意了:“你這個人,怎麽這樣啊?我好端端跟你說話,你怎麽兇巴巴的?”

“閃開閃開!”老六把那小女子撥拉到一邊去,梅山兄弟們直入院中。院內的家丁看這五人來者不善,紛紛躲避。五人進了正堂,只見有一女子,一身火紅的戰衣戰裙,坐在太師椅上,一個穿白的丫鬟正為她捶腿。

“殷鳳珠!你還敢來!”

仇人見面,分外眼紅。梅山兄弟們唰一下亮出了兵器,扇形打開,將殷鳳珠圍在其中。

殷鳳珠不慌不忙,揮揮手示意丫鬟下去。

“我怎麽不敢來?我倒要問問,你們來幹什麽?”

梅山兄弟都氣樂了。

“這是我們的家,你說我們來幹什麽?”

“這是你們的家?搞錯了吧?這明明是我的家啊!”殷鳳珠說得煞有介事,完全不像開玩笑的樣子。

幾位兄弟正要發怒,卻被老大攔住了。

“我們不會真的搞錯了吧?”

“怎麽可能!家門還會走錯嗎?大哥,少聽這妖女胡說!”老六用兵器指著殷鳳珠,“妖女,休要羅唣!束手就擒還則罷了,否則梅山兄弟饒不了你!”

“哈哈!”殷鳳珠笑得花枝亂顫,“二郎神早就把這房子送給我殷鳳珠了,強占人家的宅院還有理了?我不過是一時沒回來,想不到就來了你們幾位鳩占鵲巢的。我當時不與你們計較,借給你們暫住,你們還真把自個兒當主人了?”

“你胡說!根本沒這回事!”

“現有契約在此,怎說沒這回事?”殷鳳珠真的從腰中取出了一紙契約。

“你這契約是假的!二爺從來沒有寫過這樣的契約!”

“我這契約是假的?那麽你們有契約嗎?沒有契約,誰許你們住在這裏?”

“你與二爺有親?”

“無親。”

“有故?”

“無故。”

“無親無故,怎麽會把房子送給你?”

“我與他無親無故,到底也無仇。房子送給我,總好過送給那些臨陣倒戈、背主求榮的奸人!”

一句話說得梅山兄弟怒不可遏,再也無話可說。

“少跟她廢話!兄弟們一起上,給老四報仇!”

梅山兄弟各執兵刃,一擁而上。殷鳳珠渾然不懼,挺一對花槍,獨戰群雄。兩條花槍四個槍頭,神出鬼沒,如霧隱梨花,風攪雪片,人在其中就像被電光籠罩,又像憑空栽下了一片槍林。梅山兄弟走馬燈一般圍著殷鳳珠廝殺,十幾招對下來,從正堂一直打到院中,只打得梁摧柱斷,磚瓦橫飛,地面都在震顫。殷鳳珠以寡敵眾,反而穩穩占住了上風。

梅山兄弟畢竟是多年的知交,配合默契,當下彼此一對眼色,四個圍住殷鳳珠,唯有老三悄悄退出了戰圈。四件兵器齊出,兩個攻上三路,兩個鎖下盤,正在殷鳳珠格擋之時,銀光一閃,老三早已祭出鎖妖鏈,就要拿下殷鳳珠。

殷鳳珠當機立斷,右手花槍交左手,一擡手,兩根手指將那鏈頭拈個正著,塌腰仰脖讓過鏈尾。鎖妖鏈在空中旋了幾圈,圍攻她的四位只得避開。殷鳳珠將鎖妖鏈往回一送,叱一聲:“著!”

一切只在電光石火之間,剛剛還要拿下殷鳳珠的鎖妖鏈,竟飛回去將梅山老三綁了個結結實實。

“黑白狐貍,拿下!”

外面那個黑衣小女子,和剛剛退下的那個穿白的丫鬟一齊上來,用符 咒封住梅山老三的法力,將他拖了下去。

殷鳳珠愈戰愈勇,不多時,梅山兄弟都掛了彩,越發不濟了。

“你們剛才說什麽?給老四報仇?”殷鳳珠已經勝券在握,在戰圈中游刃有餘,猶如戲耍,“那你們可找錯人了。冤有頭,債有主,殺梅山老四的不是我,是司法天神夫人!”

“胡說!胡說!胡說!”

殷鳳珠一腳踢翻了梅山老六,黑白狐貍照例上來拿人,並用符 咒封住法力。

“你們做過什麽事,你們自己心裏清楚。人家對你們客氣,你們還真拿自個兒當座上賓?哈哈,也對,反正住久了的房子就是你們的,做慣了的場面怎麽不是真朋友呢?”

“妖女!休要挑撥離間!”

轉眼間,殷鳳珠將老 二和老五盡皆拿下。

“不是我挑撥離間,是你們又跟錯了主子。你們不知道東海八太子和哪咤三太子曾經跟劉沈香割袍斷義過嗎?這忘恩負義的事啊,他能做第一次,就能做第二次。對一直同甘共苦的朋友能做,對曾經勢不兩立的敵人就更該做了!”

說到“該做了”三個字,殷鳳珠一槍/刺穿了老大的肩胛骨,將他挑起在半空,重重摔下。她大笑著吩咐黑白狐貍:“把這幾個蟊賊扔出去,拿布來擦地!”

土地山神們消息最是靈通,殷鳳珠鬧出這麽大動靜來,她的話早已在這一帶傳遍了。這些小仙們聽到這些,心裏都盤算開了。

他們也知道,殷鳳珠可能是故意挑撥離間,可是難道她說的沒有道理嗎?梅山兄弟與現在的司法天神,確實有過舊怨,如果確如殷鳳珠所言,梅山老四是司法天神夫人殺的,那可真是……

更有人想到,二郎神和三聖母畢竟是一母同胞,一萬年也是兄妹,現在二郎神已經死了,難保三聖母不會想起哥哥以前的好處來。既然哥哥是好的,那麽這些年的壞事該怪誰?當然要怪那些常伴哥哥左右的外人,都是他們離間了兄妹之情。這梅山兄弟要是死心塌地跟著二郎神還好些,誰知他們又臨陣倒戈,越發的可厭了——這時候,三聖母才不會管他們反叛的原因呢。這樣的不忠不義之人,怕是現在的司法天神也不會願意留在身邊了吧?

小仙們這麽一想,都覺得還是不蹚這灘渾水為上。

梅山兄弟們各帶損傷,身縛繩索,法力又被封住了,掙紮著走在路上。明尊是密特拉的弟子,明教法術乃是火神真傳,那繩索被下了明教的禁咒,沒有神仙相助,只憑凡夫俗子,一萬年也別想解開。可是那些山神土地們心裏有自己的小算盤,不是繞道走,就是假裝眼瞎,竟無一人出手相助。

殷鳳珠把梅山兄弟趕出來的時候是在夜裏,倒還好些。到了白天,百姓們看到這麽一幫人走在街上,可把他們新鮮壞了。尾隨的,圍觀的,議論的,呼朋引伴的,熱鬧非凡,像過節一樣。

“哎唷,這幾個人怎麽了?怎麽綁著走路啊?怎麽還掛彩啦?”

梅山兄弟何曾受過這等羞辱,一個個橫眉立目瞪著那些人。上過戰場的人氣度非凡,更何況梅山兄弟本來就生得兇惡,普通百姓還真被他們嚇得不敢近前了,只敢遠遠看著,那語氣也就不善了起來:

“看看這幾個人吧!長得這模樣,兇神惡煞的,還穿成這樣——嗯,肯定是山賊被鎖拿到官衙了!該!看他們橫行到幾時!”

“山賊?我怎麽沒看到解差呢?”

“嗳,哪裏是什麽山賊呀?這一定是給人負荊請罪的。”

“老丈,什麽叫負荊請罪呀?”

“真是個鄉下人,連負荊請罪都不知道嗎?”

“我不知道呀,您給講講?”

“好,我說說,你聽聽。那是在東周列國時候……”

老丈擺開了龍門陣,連說帶比劃,從藺相如捧璧入秦起,歷澠池會趙瑟秦盆、邯鄲城長街三擋,洋洋灑灑一直說到負荊請罪、廉藺結為刎頸之交。老丈越說越入港,聽的人也越聽越興奮,漸漸也就不怕了,又圍攏了過來,甚至還有人上前動手動腳。

“我說,你們負荊請罪怎麽也不帶個荊條呀?難道還要人家自己準備?一點誠意都沒有,我看那個被你們得罪的人呀,是不會原諒你們了。”

“你就別為難他們了!沒看見人家掛彩了嗎?還帶荊條——你就心疼心疼人吧!”

“我心疼人幹嘛呀?得讓他們得罪的那個人心疼!這麽著,幾位爺,我這就給你們找幾根又粗又結實的荊條來。帶著這個去,憑他多心硬,一看你們老幾位這樣,就下不了手了,準能原諒你們!”

梅山兄弟本是粗人,不是那麽容易傷感的。可是如今聽到百姓們口口聲聲說的都是“負荊請罪”“原諒你們”,再遲鈍也會想起,他們確實是應當負荊請罪的。又想起二爺在街頭被群丐侮辱、任人踢打的一幕,竟覺得仿佛自己也在承受著和二爺一樣的苦難,心中反而釋然了。

他們本來打算到聖母宮去求助,一路上只能像凡人一樣,徒步穿過米倉山到漢中,然後翻越秦嶺到關中,再順渭水而下,過了故都長安,才能到華山。蜀道難,難於上青天,可是想到這一路的苦難都是贖罪,他們竟覺得精神百倍,似乎千難萬險都不在話下。

離灌江,過綿陽,到了劍門關下,蜀道還沒有開始,梅山兄弟就遇到了一個大難題。

他們都是神仙,平日裏出門都是飛行,哪裏會有凡人出門用的文憑路引?現在身無半分法力,還帶著傷被綁縛著,就這麽撞上劍門關去,連自己的身份都說不清,說不定還真會被官府當賊拿了。劍閣崢嶸,一夫當關,萬夫莫開,除去此途別無旁路。劍門關兩邊的崇山峻嶺,往日裏何曾放在眼裏?如今卻成了橫亙在眼前的天塹,越看它越覺得高不可攀。

“不如,咱們回頭往西,去江油關吧!”

“去江油關幹什麽?”

“事到如今,也只能學鄧艾渡陰平了!”

“唉!劍門關過不了,江油關就過得了嗎?陰平道最難走,而且人煙稀少,要是在中途迷了道,往隴南去了,那不是越走越遠了嗎?”

“依我看還是去巴中吧。米倉道可不止一條路,說不定就混出去了呢?”

“也罷,只好如此了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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